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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浊浪拍打着战船船舷也拍着朱慈烺近乎麻木的心。

他立在颠簸的甲板上任由冰冷江风裹着水汽打在脸上却觉不到丝毫凉意只剩一股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与灼痛。

回望来路芜湖方向的天际已被暮色与远尘吞没唯有那冲天火光与厮杀声似还在耳边萦绕、眼前晃动。

李定国那决然返身、浴血断后的身影如烧红的烙铁般深深烙在他脑海里。

那声“陛下快走!”的咆哮混在战场喧嚣中却比任何声音都更清晰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陛下江风甚寒还是进舱歇息吧。

”王公公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心翼翼为他披上一件斗篷。

这位一路跟随的老太监此刻也满面烟尘、衣袍破损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惶恐以及对皇帝状态的担忧。

朱慈烺没有动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芜湖……丢了。

那么多将士的血——杜将军的、武英营的还有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士卒都白白洒在了那片残破的城墙上。

而李定国……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黄得功呢?”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靖南伯正在指挥船队清理尾随的虏骑小船确保航道安全。

”王公公连忙回道“靖南伯此番接应及时若非他拼死挡住虏酋水师我等恐怕……” 朱慈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黄得功的忠勇他记下了。

但现在他没心思去论功行赏。

船队顺流而下速度颇快可朱慈烺却觉得这速度慢得令人窒息。

他急于知晓镇江的情况急于知道史可法是否还守得住更急于返回南京去面对那必然已汹涌澎湃的暗流与指责。

当南京那熟悉的、在暮色中既格外巍峨又格外脆弱的轮廓映入视野时朱慈烺心中没有半分归家的喜悦只剩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窒息的压力。

码头早已戒严留守南京的文武官员在韩赞周、黄道周的率领下肃立寒风中迎驾。

无人欢呼无人庆贺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皇帝御驾亲征带出去的是数千精锐回来的却是一身狼狈、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还丢了长江门户芜湖——这个消息早已如瘟疫般传遍南京。

朱慈烺踏上码头脚步有些虚浮。

黄道周率先迎上前来老臣脸上刻满忧虑与疲惫他张了张嘴似想说些安慰或劝谏的话最终却只深深一揖:“老臣……恭迎陛下回銮。

” 韩赞周也尖着嗓子道:“老奴恭迎陛下!陛下安然归来实乃社稷之福!”可他那闪烁的眼神分明透着南京城此刻绝非“福”地的窘迫。

朱慈烺目光扫过众人看到了担忧看到了恐惧也看到了一些人眼中那隐藏极深的、近乎幸灾乐祸的审视。

他没有多说只淡淡点了点头:“回宫。

” 乾清宫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陈腐与压抑气息。

朱慈烺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沾满血污与尘土的戎装便立刻召见了黄道周与韩赞周。

“镇江情况如何?史阁部可有消息?”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黄道周连忙呈上一份军报:“回陛下史阁部尚在坚守!吴三桂部攻势虽猛然史阁部调度有方、将士用命目前镇江防线尚算稳固。

只是……粮秣箭矢消耗巨大急需补充。

史阁部在奏报中……也问及陛下安危。

” 听到史可法还在坚守朱慈烺心中稍安但“急需补充”四个字又让他心头一紧。

南京还有多少家底可以往镇江填? “芜湖失守乃朕之过。

”朱慈烺主动开口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朕低估了多铎的决心亦高估了芜湖能坚守的时间。

致使数千忠勇将士埋骨他乡此咎在朕。

” 黄道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连忙道:“陛下万不可如此说!陛下亲临前线已尽人君之责!芜湖将士力战殉国皆是为国捐躯之忠魂!当务之急是稳定朝野人心重整旗鼓!” 韩赞周也附和道:“是啊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柴?”朱慈烺打断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南京这座青山还有多少柴可以烧?芜湖一丢虏骑便可沿江东进威胁镇江侧后甚至直逼南京!朝中那些人恐怕早已坐不住了吧?” 黄道周与韩赞周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韩赞周低声道:“陛下明鉴……自芜湖消息传来朝中确是……确有一些议论。

有言当集中兵力、固守南京者;有言当……当与虏酋……暂息干戈以图后举者;更有甚者暗中非议陛下……非议陛下与那流寇李定国……” “够了。

”朱慈烺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这些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传朕旨意第一追封杜将军及芜湖所有阵亡将士厚加抚恤着礼部拟定祭祀章程朕要亲往致祭!” “第二着户部、兵部想尽一切办法筹措粮饷军械火速支援镇江!告诉史可法朕在南京与他同在!让他务必再坚守半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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