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的手指还搭在第七弦上琴面微颤。
她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皇帝站起身时衣袖带起的风。
大殿里的空气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紧绷到几乎断裂的沉默而是压得更低沉得更深。
萧景珩往前半步声音平稳:“陛下三皇子情绪不稳所言未必可信。
不如暂押偏殿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 皇帝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有疲惫也有挣扎。
片刻后他轻轻点头。
四人移步东阁。
偏殿比正殿小得多陈设也简单。
龙椅摆在中央两侧设了两个绣墩。
谢昭宁坐下时袖中银线悄然收回贴着裙边滑入袖袋。
她的手放回琴匣指尖轻触木纹开始调频。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的呼吸很慢但节奏乱了。
谢昭宁闭眼用《心音谱》捕捉那波动——悔恨、羞耻、无力像一层层叠在一起的浪拍打着他的心防。
她睁开眼看向萧景珩。
他微微颔首。
谢昭宁抚琴一段《安神引》的残调流出。
音波很轻却精准地贴合着皇帝的呼吸频率。
他的肩膀松了一瞬。
“陛下可知”她开口声音不高“三皇子昨夜梦中唤的不是母后而是‘阿娘’?” 皇帝的手顿住了。
“那是孩子对母亲最原始的呼唤。
”谢昭宁继续说“可如今他跪在您面前眼里全是怕。
一个儿子不敢爱自己的母亲是因为那个母亲给他的从来不是疼是控制。
” 皇帝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萧景珩接话:“臣也曾失去父亲。
知道亲子之情有多珍贵。
若有人拿血缘当锁链逼儿子走绝路胁天子乱朝纲……这不是家事是祸国。
” 皇帝终于抬眼目光扫过两人。
他声音低哑:“你们今日所为朕如何信不是另有所图?” 谢昭宁没回答。
她只是将手指覆在琴匣上调整音律让旋律缓缓与皇帝的心跳同步。
一息两息三息——琴音像是从他胸口升起是他自己都未曾听清的声音。
那是他多年压抑的真实。
皇帝猛然一震脸色变了。
萧景珩单膝触地玄冥剑未出鞘但他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
“若臣想夺权早可在边关起兵。
臣所求唯陛下清醒一日江山不落于妇人之手。
”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音。
皇帝久久不语。
他的手仍握着玉佩指节泛白。
最后他挥了下手:“你们退下吧。
三皇子……暂禁东宫。
” 话音落下他闭上眼靠向椅背像被抽走了力气。
谢昭宁合上琴匣起身行礼。
她没多看皇帝一眼也没说话。
走出偏殿时袖中银铃轻晃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萧景珩跟在她身后脚步很轻。
到了门外他停住站在廊柱阴影里目光扫过宫墙飞檐。
玄冥剑还在手中未归鞘。
谢昭宁站在他身侧低声问:“他动摇了?” “不止动摇。
”萧景珩说“他在怕。
怕自己一直以为的掌控其实早就没了。
” “那下一步呢?” “等。
”他说“等他自己想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威胁。
” 殿内皇帝独自坐着。
他睁开眼盯着空荡的地面。
手指还在摩挲玉佩一下又一下。
眼神暗沉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抗拒想起。
东宫冷殿萧云彻跪在地上。
双手抓着衣领嘴里喃喃:“她不会放过我……她不会放过我……”声音越来越低眼神涣散额头渗出冷汗。
谢昭宁站在宫道上风吹起她的发丝。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琴匣忽然觉得这局棋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不是靠刀剑不是靠证据而是靠人心最深处那一丝不愿承认的痛。
她转身看向萧景珩。
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没说话但都知道——皇帝已经不再只是旁观者了。
他成了局中人。
而皇后还不知道风向已经变了。
谢昭宁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琴匣边缘。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昨夜第七弦崩断时留下的。
她记得当时弦断的声音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断裂。
现在另一根弦也快断了。
萧景珩伸手接过琴匣动作很轻。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指尖短暂相触又分开。
远处传来更鼓声。
三更了。
宫灯昏黄照在石阶上影子拉得很长。
谢昭宁忽然说:“青霜该回来了。
” 萧景珩点头:“她在密道口等信号。
” “我们不能等太久。
” “再给一晚。
”他说“明天早上放出消息说三皇子病重。
” 谢昭宁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个饵专给皇后准备的。
她看着东宫方向那里黑着没有光。
然后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铜片落地又像是机关转动。
她皱眉看向萧景珩。
他也听见了。
两人同时转向更衣殿的方向。
风突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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