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元宵北京城内外已陆续张挂起各色花灯预备着年节里最后一场也最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盛景。
然而在这片日渐浓郁的喜庆氛围底下一股潜流却悄然搅动着京畿之地的官场与士林。
这股潜流的源头来自几位身着黑色或灰色西洋教士袍服的身影。
他们主要是在华的耶稣会传教士如龙华民(Niccolo Longobardo)、阳玛诺(Manuel Dias the Younger)等以及少数方济各会、多明我会的修士。
自万历年间利玛窦(Matteo Ricci)开风气之先这些“西儒”凭借其带来的天文、历法、舆图、数学知识以及相对尊重中国礼仪的态度得以在士大夫阶层中立足甚至在崇祯初年因徐光启、之藻等人的举荐参与了《崇祯历书》的修纂在钦天监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时移世易。
随着大明帝国在朱由检的引领下凭借自身力量在格物之学上突飞猛进海军纵横四海国势日隆这些西洋传教士原本赖以立足的“知识优势”正在迅速消弭。
格物院所掌握的技艺在许多方面已然超越了他们所能带来的“西学”。
更重要的是帝国强势的海外扩张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天主教国家接连发生的摩擦乃至战争使得这些传教士的处境变得微妙而尴尬。
近日都察院几位御史以及礼部部分较为保守的官员接连上疏。
奏疏中虽未直言驱逐却屡屡提及“夷教惑众”、“暗通消息”、“坏我纲常”等语引述地方上报言及有传教士在传教时禁止教徒祭祖祀孔引发乡里纠纷更有风闻说有传教士与澳门葡人乃至马尼拉西人往来密切恐有刺探国情之嫌。
言辞凿凿请求朝廷严加管束甚至重提海禁初开时对“私习天主妖书”的禁令。
这些奏疏被司礼监整理后静静地摆在了朱由检的御案上。
这一日朱由检在文华殿召见了内阁首辅周延儒、礼部尚书、新任刑部尚书以及一位特殊的人物——虽然年迈但仍挂着礼部侍郎衔、对西学西教了解最深的徐光启。
殿内气氛有些凝重。
周延儒率先开口语气谨慎:“陛下近日台谏之言虽或有激切然亦非空穴来风。
西教教义与我中国敬天法祖、尊孔崇儒之千年传统确有扞格。
以往其技可用的尚可宽容如今……是否需稍加抑遏以正视听?” 礼部尚书也附和道:“臣闻南方沿海如福建、广东些许村落因奉洋教不祭祖先已生数起宗族械斗长此以往恐伤地方和睦。
且其教士来源多与吾国海上之敌关联甚密不可不防。
” 朱由检静静听着未置可否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徐光启:“徐先生你素与西儒相交亦深研其学其教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徐光启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一丝忧思。
他缓缓出列深深一揖:“陛下臣确与汤若望、龙华民等教士相善亦曾受洗入教于其教义知之甚详。
平心而论其教所言上帝、灵魂、天堂地狱与我儒家昊天上帝、鬼神之说虽有不同然其劝人向善、恪守道德之旨未必全然相悖。
且彼等早年传入之历算、舆地、火器诸学于国朝实有裨益此陛下亦曾首肯。
”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然近日以来部分后来之教士急于求成不解我中国国情民风强行禁止教徒行祭祖祀孔之礼此确为引发纷争之源。
且其教会组织严密跨越诸国教徒只知听命于教会乃至罗马教宗于朝廷律法难免有轻忽之处。
加之如今海疆多事其教士母国多与我有商战之争瓜田李下引人疑窦亦是情理之中。
” 徐光启这番话可谓客观公允既肯定了西学西教过去的贡献和部分教义的积极性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当前存在的问题和隐患。
朱由检微微颔首对徐光启的坦诚表示认可。
他沉吟片刻朗声开口声音在殿中清晰回荡: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
朕非不通情理之君。
西洋诸教亦为一方教化其劝善之旨与吾圣贤之道未尝无相通之处。
且早年传入之格物知识于国朝确有功绩。
若因噎废食一概禁绝非但显得我天朝无容人之量亦恐闭塞视听失却了解外邦之窗。
”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带着帝王的威严:“然宽容绝非放任!朕之大明自有法度纲常此乃立国之本。
任何教派无论来自何方其传习播布必须遵循两大前提!” 朱由检站起身目光扫过众臣逐字逐句地说道:“其一须尊重中华礼仪与传统。
祭祖乃人伦孝道之体现;祀孔乃尊师重道之根本。
此二者关乎社稷稳定、人心教化绝不可废!凡在大明疆域之内无论何人、何教不得以任何形式强迫或诱导教徒背弃此根本之礼!” “其二须严格遵守大明律法绝对服从朝廷管辖。
朕不管尔等在其母国听命于谁在罗马尊奉何人为宗。
既入大明便是朕之子民或为客居之外邦人一切行为须以《大明律》为准则!任何传教活动不得诋毁朝廷不得动摇国本不得干涉地方政务更不得有里通外国、刺探情报之行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