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的油灯重新被春织点亮时已经过了丑时三刻。
她将《火头军节粮录》轻轻摊在木桌上泛黄的纸页因方才的打斗卷起了毛边其中一页还沾着黑衣人慌乱中蹭上的泥点。
春织的指尖抚过那些用炭笔密密麻麻记录的节粮法——如何用松针煮水延长腌菜保质期怎样将野蕨根磨粉掺进麦面增加饱腹感甚至连雨天如何利用灶膛余温阴干菜干都画了图谱。
险些就没了。
她喉咙发紧想起方才黑衣人扑向木桌时那股狠劲后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霍砚倚在牛棚门边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割出一道阴影:林永福等不得说明这笔记里的东西能断他财路。
春织突然抬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灯芯:不是断他财路是我们能走出条新财路。
她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包里面是这些年她记的腌渍笔记——哪种野山椒泡三天最脆梅雨季晒笋干要翻几次面甚至连林家老宅后坡的野莓染布颜色最正都记着。
两张笔记渐渐在桌上重叠她的手指忽然顿住:霍大哥你看用山菌熬汤渍萝卜比用盐巴省三成成本还能提鲜...... 霍砚凑过来他身上带着松木香混着烟火气的味道:这法子在军中试过士兵们说比干嚼咸菜强。
春织的笔尖突然动得飞快墨汁在宣纸上晕开:那加上我腌的脆藕片再用霍大哥教的阴干法...... 鸡叫头遍时五张新抄的配方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春织的右手掌根压出了红印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将其中一张塞进霍砚手里:你收着我再抄四份。
牛棚梁上藏一份灶膛灰里埋一份老槐树洞塞一份...... 我明早去砍竹钉。
霍砚打断她指节叩了叩窗棂牛棚周围布上陷阱再让吴二牛找几个壮实小子轮班守夜。
他接过纸页时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去年冬天腌菜时被陶瓮刮的至今没消。
天刚蒙蒙亮青溪村的石板路就被脚步声踩得咚咚响。
吴二牛甩着粗布汗巾冲进来嗓门震得窗纸直颤:春织妹子! 我带了十二个人来都愿意入采收队!他身后跟着几个扛竹篓的村民王婶的二儿子攥着个破本子眼睛亮得像星子:霍大哥昨日教的毒草图谱我都画下来了! 霍砚从屋里搬出块木板用炭笔在上面画着锯齿草、钩吻花的形状:这两种叶子碰了手要洗三遍吃下去......他顿了顿看了眼缩在后边的小媳妇要抬去镇里请郎中医。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吴二牛拍着胸脯往前站:都听霍大哥的! 我当队长出了事我扛着! 院外突然传来铜锣响。
林永福穿着簇新的青缎马褂身后跟着四个袒胸露臂的家丁手里的铜锣敲得人心发慌:春织侄女好本事啊!他挤开人群走进院子目光在春织手里的配方上扫过听说要做干粮买卖? 我林记米行有的是粮不如让我入个股...... 林叔这是要空手套白狼?春织把配方往怀里一拢嘴角扯出个凉丝丝的笑您老要是愿意带着家丁上山采三天野菌我倒愿意分您半成。
林永福的脸涨得像猪肝手指抖了抖到底没敢发作——上回他想占林家老宅地基春织带着全村妇孺拿着捣衣杵堵门的场景他可没忘。
走着瞧。
他甩下句话带着家丁撞开人群走了。
春织望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霍砚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声音像浸了霜的石头:我夜里在牛棚周围埋了竹钉房顶上也设了绳套。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笔记我抄了五份分别藏在东山土地庙、西头老井台...... 我让栓子去村头说嘴了。
春织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福兴里要教人做干粮愿学手艺的明早来领图谱。
霍砚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好个以退为进。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发懒采收队的竹篓却堆成了山。
春织蹲在院角的大陶瓮前指导几个妇人清洗山菌:根须上的泥要刮干净菌伞底下的绒毛得用软刷......吴二牛扛着半筐野苋菜冲进来裤脚沾着泥:春织妹子! 这是后坡的刺儿菜霍大哥说能晒干当茶! 暮色漫上屋檐时牛棚里的土灶冒出了第一缕香气。
春织掀开木盖麦香混着山菌的鲜气地涌出来金黄的饼子表面泛着油光连灶膛里的火都被香得更旺了。
隔壁王奶奶的小孙子扒着篱笆口水滴在青石板上:婶子我就尝一小口...... 吴二牛早捞了块饼烫得直甩手还往嘴里塞:比我娘过年蒸的枣花馍还香!他鼓着腮帮子明儿我让我媳妇多蒸两笼给镇里米行的老客送些试吃! 月光爬上牛棚屋顶时霍砚蹲在灶前添柴火星子噼啪炸响:你说要是把这饼子做成军粮模样......他忽然顿住抬头望着春织被火光映亮的脸也许不只是卖饼...... 春织擦了擦手眼睛里有星星在跳:你是说...... 明儿去镇上问问。
霍砚把最后一块饼用荷叶包好塞给她先让试吃宴的帖子传出去。
夜风卷着饼香飘出村子青溪村的狗忽然叫了起来不知是闻到了香味还是嗅到了即将到来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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