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村口老槐树下的黄犬忽然竖耳低吠。
七八个光脚孩童追着车辙印疯跑赤足踩过青砖缝里冒头的马齿苋惊得觅食的芦花鸡扑棱棱飞上草垛。
“是桂四爷的徽记!”磨坊边的老人撂下烟杆枯手掸了掸补丁长衫。
他眯眼瞧着渐近的马车——车辕包着熟铜螭首挡泥板雕的木樨徽记这里没一个人不认识的。
两匹滇马脖颈的鎏金铃铛撞碎晨雾叮咚声里裹着沉檀香。
刘婶攥着淘米箩从溪边折回箩底漏下的水珠在青砖路上溅成串:“乖乖!这车帘子这布料啧啧!” 路上早起的人都猜着这车辕要向哪里去暗暗盯着有猜桂氏祠堂的有猜老宅的谁知车铃叮铃响着停在了容家新起的房子门口。
马车停稳时车夫抛下的踏脚凳竟裹着靛蓝锦缎。
刘婶抻脖子张望瞧见桂四爷腰间晃动的羊脂玉算盘坠和身旁的老姐妹念叨:“上月桂四爷给族学捐了三十担谷连桂老太公都拄拐出迎……” “好个‘耕读传家’!”桂四爷撩起竹青绸衫下轿他指尖抚过新刻的门匾木屑沾上袖口暗绣的缠枝纹“读书人家清贵啊。
” 桂四爷一个眼神自有长随上前去扣门。
“谁呀?”李月棠到镇上去了开门的是容婉。
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不像那些闺阁小姐白得反光面上微黑却带着自然的血色眉眼清秀一身家常打扮靛青细棉布襦裙袖口的忍冬绣纹在晨光里泛着细密软光。
“请问贵客找谁?” 虽有些紧张语气倒也落落大方。
眼见着周围都是邻居容婉也没小家子气打开了门请人进堂屋说话只是院门和屋门都大敞着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这地砖倒比济世堂的百子柜还齐整。
”桂四叔一点没自己贸然上门的拘谨和歉意靴底碾过砖缝忽地驻足蹲身“咦?这灰浆竟没半点裂纹?” 他指尖刮下些水泥碎屑暗青的粉末从雪白袖口簌簌而落。
“大叔你是来买石头的吗?”容妍眼见着有外人怕姐姐受欺负从西厢房蹦出来发间头绳一跳一跳“我家砖缝抹的是神灰能镇宅!” 桂四叔捻着水泥灰轻笑:“小丫头倒会吆喝。
” 容婉喝退了小妹眼看着小妍儿噘着嘴回了西厢告罪一声去斟了茶来茶汤在杯口荡出细纹却仍稳稳停在七分满。
半盏茶后。
容与挟着书卷跨进院门葛布直裰沾满松烟墨味。
桂四爷正端着茶盏端详堂屋墙上的挂画。
桂四爷打量着面前这少年暗赞一声不愧是自家侄子不停念叨的人物。
一身暗青色葛布直裰浆洗得干净面容清俊尤其是那一双琥珀色杏眼小小年纪已现风姿。
温文有礼而不坠气势。
“晚生迟归四叔见谅。
”少年躬身长揖微微的气喘却暴露了他匆忙回来的事实。
——再加一点还知道套近乎。
“大侄子客气了倒也是我的不是没叫锦行提前与你说一声。
” 招呼过后气氛便活跃起来了容与打发自家姐姐去端点心实则是叫她先行离开容婉端上两盘家里备着的糍粑和酥饼留下一个担忧的眼神便回了房间。
二人就着桂锦行的学堂生活起头闲聊了起来这个说“感谢桂氏族学小子深受其恩”那个说“锦行有大侄子这样的同窗才是他的福气”。
来来回回没一个人提起香皂的事却纷纷在内心暗骂一句: “老狐狸/小狐狸!” 青瓷茶盏第三回见底时桂四爷忽然扣盏轻笑:“小友这皂里的川芎用的是秦州尾货吧?今年春汛冲了药道秦州药价涨了三成。
” 正戏来了! 容与精神一振将茶盏轻轻搁下:“四叔既看出川芎成色自然晓得我改用淮州紫苏籽抵价——今早牛叔刚犁完二十亩套种田。
” 桂四爷腕间檀香珠倏地顿住。
他瞥见东厢房晾晒的皂胚忽从袖中抖出块残皂。
“好的模具不易得吧?依我看小友不妨将方子卖与我。
”桂四爷顿了顿又笑道“放心锦行与你交好我也不会叫你吃亏——五百两如何?” 不用算容与就知道亏了。
虽说这五百两银子顶庄户人家二三十年的收成还是没刨除掉嚼用的那种。
但他这香皂主打高端市场只要铺开了市场每年的收益又何止五百两?五千两都不止! 容与轻叹一声道“桂四叔有所不知这是家母嫁妆中的方子外祖家传下来的小子虽不肖又岂敢随意买卖?” 遂端茶示意送客。
桂四爷嘬了嘬牙花子。
真是滑头谁不知他容家是逃荒来的有点嫁妆也都遗失了怎会这时候又冒出个家传方子? 但叫他轻易放弃那也是不可能的。
别的不说这新式胰子若叫他独家贩卖他能凭借这个交好多少达官显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