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知府掀开了写着“金戈”的那一枚椒盐胡麻混炙鹿肉的焦香撞上鼻尖。
他叉了一块送入口中鹿肉丝里竟裹着陈皮蜜的香甜甜味和咸味柔和混杂丝毫不觉怪异反倒带了一股异香。
孙知府又品了品抚着胡须笑道:“这月饼倒是有些巧思那些甜的都吃絮了这个倒爽口。
” 孙夫人拣了枚雪白的“广寒枝”糖渍佛手混雪莲子的清苦在舌尖化开不由赞道:“这佛手腌得比咱们家还细致!” 听见女儿的话又笑道:“难为了刘姑娘怎么想出这样的巧思。
” 孙慧娴正对着“青衫湿”发怔艾草混流沙芝麻的苦甜让她莫名地起了些惆怅又对着自家母亲眨了眨眼:“这可不是韵妹妹想出来的听说是那位容案首出的方子呢。
” 孙夫人舀了一口燕窝桃胶似是没发觉女儿的思绪只是笑道:“容家哥儿当真了不得十二岁的小三元…”她忽地停匙“娴儿觉得容二郎如何?” “母亲!”孙慧娴差点摔了银匙“那可是容家独子…” “独子才好呢!”孙夫人抚过腕上的翡翠镯“你爹十二岁连《论语》都背不全人家已是童生试三案首。
” 孙知府正就着“醉流霞”赏月听见妻子这样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却也赞道:“容秀才的时务策论漕运那段的确颇有见地…”话还没说完便见女儿将一小块莲蓉月饼塞进他口中咸蛋黄混酒香堵了满嘴的官腔。
“爹喝您的酒去别跟着起哄!”孙慧娴抱着自家母亲的胳膊难得有些娇嗔“娘您也别乱点鸳鸯谱了容家表弟比我小着三四岁呢。
再说了我可不想嫁人就想在家陪母亲一辈子。
” 孙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鼻尖一边斥着她“浑说”一边却又相当受用。
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这阖家团圆、万家灯火的日子里徐振霄蜷在霉草堆里数着栅栏外滴落的浊水。
第三十二滴时隔壁牢房传来嘶哑的斥责声——是那位“父亲”在抢庶弟怀里的半块馊饼。
徐家的判决下来了。
因为上边有人怕其他人鱼死网破所以“大发善心”保了他们只是全家被判流放岭南。
然而徐振霄觉得还不如直接杀了那个废物男人的好。
他的母亲王氏缩在墙角咳出的血沫染红了衣襟。
徐振霄毫无办法甚至还觉得有些烦躁但他还是勉强撑起身子用门口的破陶碗在木桶底刮了刮勉强凑出半盏浊水给母亲喂下去。
“霄儿…”王氏喝了水好歹顺过了气她冰凉的指尖触到他腕间镣铐忍不住落下泪来嗓音嘶哑“明日出了城莫回头。
” 从前满身珠翠、珠圆玉润的贵妇人如今一身囚服面目憔悴短短两个月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徐振霄盯着牢顶蛛网没有回话牢房更深处传来女眷的尖叫。
王氏没心思管别人的儿女只从胸口摸索出一只藏起来的银簪就着铁窗漏进的月光在儿子掌心刻字。
簪尖割破皮肉的疼远不及她嘶哑叮嘱中的狠厉和偏执:“活下去…听见没有再怎么苦也要活下去!” 血珠凝成了一个“忍”字。
自知时日无多的女人下手极重徐振霄看着这个女人眼底暗红的血丝麻木地点了点头。
女人刻完字便失了力气连流泪的力气都没了只是那样蜷缩着手中的银簪颓然落地咕噜噜滚到墙角。
八月十六凌晨下起了雨城门在冷雨中洞开。
徐同知肩扛二十斤木枷其余人都戴着锁链、脚镣徐振霄扶着母亲艰难前行只挂着破草鞋的脚腕很快磨出血痕来。
“我的妆匣!”徐同知的一个小妾突然发疯般扑向路边的乞丐被衙役一鞭抽在脊梁上。
徐振霄冷眼看她爬向粪水里的胭脂盒想起这女人如何仗着年纪对着父亲撒娇卖痴连院子里养的雀儿吃的都是胭脂米。
拐角处有辆青布马车擦身而过。
车帘晃动的刹那徐振霄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容与执卷端坐腰间玉佩映着朝阳的金芒。
徐振霄一身囚衣发如枯草他定定地盯着那辆青布马车不由驻足被差役推搡了一下才继续往前挪步。
城门外老槐树下徐振霄最后回望。
城墙新贴的告示被风掀起露出“徐氏罪状”的判决书。
他忽然低笑出声—— “霄儿…”王氏踉跄着抓住他的腕骨摸到掌心结痂的“忍”字。
少年囚徒弯腰捧起把黄土任由沙粒裹着血沫卡进指缝:“母亲岭南也长木棉。
” 他说这话时瞳孔映着官道尽头的流云眼神阴沉好似淬了毒的箭镞。
容与只瞥了一眼徐家人流放的队伍便叫容易继续赶车。
自作自受的贪污枉法之辈不值得她心有愧意想想那些死在逃难路上的灾民没判斩立决已是苍天不公了。
她又去了月前和几位“合伙人”定计的那间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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