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黎明来得格外早天边刚透出鱼肚白暑气已开始蒸腾。
五更鼓响过宫门前黑压压聚集着等待入朝的官员身着厚重官袍个个汗流浃背手持各式各样的折扇、团扇轻轻挥动却也驱不散那粘稠的闷热。
容与夹在人群中官袍的后背也隐隐有些汗意。
她手中摇着一柄玉骨折扇保持着翰林应有的端持姿态目光沉静地望着巍峨宫门。
“行简贤侄!”一个声音带着特有的圆滑笑意自身侧响起。
兵部右侍郎薛坪凑近了些摇着一柄精致的竹骨折扇富态的脸上堆满了关切的笑容:“瞧这天气才五更天就这般酷热难耐入朝辛苦啊。
昨日听闻陛下在西苑似乎……龙颜不甚爽利?” 容与微微颔首对这个圆滑世故、总想左右逢源的师叔保持着表面的礼数:“师叔挂心了。
陛下心系民生于农桑水利之事偶有垂询师侄愚钝但见圣心拳拳深以为幸。
” 容与此言却是避开了对皇帝心情的直接描述。
薛坪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眼睛灵活地转了转扇子摇得更快了:“那是那是!陛下勤政万民之福!只是……听闻还牵扯到江南盐务?哎呀那可是浑得发臭的水塘。
” “行简贤侄你年少有为又是清流出身可别被那些腌臜污水溅到身上才是。
还是安安稳稳待在翰林院着书立说好啊!”这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倒有了些推心置腹的意味——不过可惜实则仍有套话的意思。
容与心中了然面色却一片恭谨温文:“师叔教诲小侄谨记。
翰林本分当以案牍书史为先然……” 她也跟着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风暴将至巨舰尚需稳舵。
浮萍无根更易被浪卷没。
为臣者当持其根本行稳方致远。
” 薛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随即打哈哈道:“贤侄高见。
安分守己本分最是要紧!” 显然他听明白了容与的警告。
虽然盐务这一块实在紧要他没有沾过手但别的……朝堂中有哪位官员手里是完全干净的?除了那个茅坑里石头似的胡不为。
宫门沉重开启的吱呀声响起人流开始涌动薛坪立刻恢复了热络神态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走走走该上朝了!” 奉天殿内因人多而显得更加闷热。
高阶上的冰鉴散发出的丝丝凉气也难解殿中的压抑焦灼。
昭乾帝端坐龙椅面色沉凝如水并未如昨日般疾言厉色但那份无形的威压却比西苑的怒气更令人心悸。
他痛陈盐引之弊从地方盘剥说到官商勾结从军需告急点至国库枯竭话锋最终定格在江南钦差遇袭毁证之事上: “……如此滔天巨案疑云重重!证毁人亡竟以区区‘山匪’之论搪塞!视国法何在?!视朕为何物?!” 昭乾帝的声音陡然拔高虽未拍案却震得人心头发怵:“盐政不靖民怨沸腾兵饷无着动摇国本!再如此下去我大昭万里江山必将毁于蠹蛀之手!” 大殿内死寂一片唯闻许多官员粗重紧张的呼吸声。
汗珠从常玉梁额角滑落他紧攥笏板的手指微微颤抖。
皇帝这番话看似怒斥群臣刀锋所指他心知肚明!看来昨天周大珰还是没能压下陛下的疑心…… “朕意已决!”昭乾帝声音斩钉截铁“即刻成立‘盐政厘定专司’独承钦命彻查两淮、浙闽盐引积弊厘定新章以靖乾坤!吏部左侍郎邹应时领专司事!都察院副都御史赵铎协理!” 邹应时、赵铎同属清流官员早看不惯盐业一事中的国贼禄蠹此刻立刻出班声音洪亮坚定:“臣等领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常玉梁心头大急。
这专司等于另立山头将他完全架空他想插手都插不上了! “陛下!”他顶着帝王威压硬着头皮出列“陛下圣明!盐政沉疴确需雷霆手段!然此事牵连漕运、仓储、乃至地方民情吏治千头万绪非精通庶务、老成持重者不足以掌舵!邹侍郎、赵御史清誉卓着但恐于盐务实操细节……” “常卿!”裴悫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常玉梁语气优哉游哉却如同一盆冰水浇下“国之重任付于干臣岂容旁人以经验资历妄加置喙?!莫非尔等以为朝廷除却汝等再无可用之才?” 那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刺得常玉梁瞬间噤声冷汗涔涔而下。
就在这针落可闻、空气仿佛凝固的瞬间皇帝的目光却转向了清流阵列后方、翰林队伍中那个沉静的身影: “至于专司中人”昭乾帝的声音放得平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除邹、赵二卿外为详查转运仓储损耗、清厘积弊细务亦需通晓工技营造、水利转运之理者。
翰林院编修、待诏容行简。
” 皇帝点了容与的名字瞬间所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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